赫爾克裏暫時沒有回話。

他捂住話筒，扭頭無聲地示意摩根：你有什麽想法？

摩根側著頭不去看他。她的投影在中心城的陽光下有些波動，群星般閃耀著的邊緣被勾勒出一條不起眼的金邊。路過的閃電俠好奇地打量著她，還特地停下來對赫爾克裏揮了揮手，那金紅色的身影形成了彗星尾似的絲帶，為灰蒙蒙的道路增添了色彩。

“好吧，”摩根因為閃電俠走了一下神，赫爾克裏等不到她回答，就對鋼鐵俠說，“等我回紐約時去找你。”

“你最好是。”托尼用威脅性的語氣說完掛掉了電話，這回輪到摩根用和她爸爸一模一樣的怒氣沖沖的眼神瞪著赫爾克裏了：“有了新朋友就不管老朋友，啊哈？”

“……”赫爾克裏無語地問，“我的新朋友不就是您的父親嗎？好了別譴責我了，您要是不想見他們，我有一百種穩妥的方法幫你遮掩過去。”

摩根舉起手投降：“別，看在我替你審閱了迪士尼合同的份上，讓我再想想。”

赫爾克裏打量著她寫滿心煩意亂的臉，提出另一條建議：“或者我去問問他本人？”

“什麽？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讓他聽說我的身份……噢！等會！”摩根睜大眼睛，“你說的是另一個鋼鐵俠？存在於你意識世界的那個？”

“是啊，他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本人’吧。”赫爾克裏倚著一堵磚紅色的墻壁說，“正巧我想找個方法去那邊看一看，順便為您效勞了。”

摩根心動了：“你知道要怎麽做？”

“我不確定。不過前段時間在斯塔羅的幫助下，我體會到了一點操控思維的感覺，也許嘗試幾次後就能成功。”

摩根說：“那好。”她握著拳焦灼地走了兩步，又補充說，“別有心理負擔，我現在純粹是聽天由命了。”

赫爾克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掌心從虛影中穿過去。路過的無賴幫首領寒冷隊長震驚地看著他們，幾秒鐘後憤怒地說道：“你們侵權了！這是鏡像大師的能力！”

“你不該打擾別人度假。”赫爾克裏說，“閃電俠往東面跑了。”

這是真的。

舉著冰凍槍的罪犯驚奇地看著他：“謝了，哥們，但我是不會分你贓物的。”

摩根等寒冷隊長往東走遠之後深思著問：“你說他是認出你是誰後，以為你在誆他所以故意反其道而行，還是完全相信你的說法但就要追著超級英雄跑？”

**

中心城上演日常副本寒冷隊長大戰閃電俠時，赫爾克裏找了個臨時居住地，閑適地坐下來閉上眼睛。

他打開系統面板。

當前頁面填滿了這段時間裏‘疑神疑鬼’buff的判定信息。和事物的客觀本質無關，它幹擾的是赫爾克裏的主觀想法，如果系統判定成功了，就意味著赫爾克裏的思路在內心的詰問下受到了影響：

【疑神疑鬼-失敗：

21世紀當然是個真實的世界，你怎麽會懷疑這裏是你的妄想呢？】

【疑神疑鬼-失敗：

你的靈魂毫無疑問是個人類，否則眼下這具幻想出來的身軀也不會完善到無懈可擊。】

【疑神疑鬼-失敗：

你立場的正確性毋庸置疑，21世紀活著的每一個人都能為你作證。】

【疑神疑鬼-失敗：

你沒有窮到活不下去的程度，還能餓死不成？別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哪怕兜裏只有一美元，也要遵從本心，為自己而活！】

【疑神疑鬼-成功：

麥當勞員工在你的薯條裏加了過量食用鹽，絕對是故意的！你應該給這家店鋪打個差評來發洩心中的不滿。】

【疑神疑鬼-成功：

寒冷隊長幹嘛特地出現在你面前？難道他沒認出來你？嗤，怎麽可能，你不相信。他一定有個針對正義聯盟的陰謀，現在，瞞著所有人偷偷聯絡警局或閃電俠把他舉報掉，你就能順利阻止一場毀滅世界的危機。】

……

赫爾克裏的手機裏靜靜躺著一封已發送的短信，收信人是閃電俠。

“我讓無賴幫首領去找你了，不客氣，他似乎有個了不起的犯罪計劃。- 來自正聯臨時成員·偵探。”

寒冷隊長大概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今天自己只是打算進行一次無傷大雅的日常搶劫活動，閃電俠卻變得格外嚴厲，逮著沒完沒了地逼問他是不是要開啟新冰河時代。

……誰他媽的想幹這種事啊！

不管怎麽說，赫爾克裏在重要事項的判定上還是很穩健的。他關掉信息面板，打開任務列表。

最上面出現的依然是通知。

【檢測到劇情線發生較大變更，主線任務更新完畢。請註意，玩家的選擇對任務傾向產生了重大影響，接下來的一切發展請以現實為準。】

【原主線任務HE結局‘血腥的黎明’永久性關閉。

結局描述：你與你的位盟友成功覆蓋了21世紀的歷史。異聞宇宙得以續存，21世紀的生命淪為‘過去’，他們將湮滅在太陽升起的時刻。你望著那些將死之人絕望的眼睛，心中仍然留有一絲溫情，但你知道這才是正確的選擇，時間只會眷顧不斷向前者，宇宙是一座由鋼鐵鑄就的黑暗叢林，勝者為王，不外如是。】

【原主線任務BE結局‘忠誠的牧羊人’永久性關閉。

結局描述：你與你的盟友在21世紀英雄們的反抗中潰敗。他們在敵軍面前引頸受戮。你呢？暫且還不確定會怎樣。你的奔走與呼喊、睿智與盲目、多愁善感與冷酷無情，都給你的敵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無論如何你都是個忠誠的牧羊人，當你麾下羊群死去時，你也將在末日的山谷中望見自己的墳墓。】

【新主線任務開啟。】

【第█章第█節：抉擇

任務描述：摩根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去見她年輕的父母，因此你準備替她去問一問那個閱歷更加豐富的鋼鐵俠的看法。

任務獎勵：智力支線隨機技能點x5】

**

赫爾克裏順利抵達了他的意識世界。

眼前出現的是一棟散發出無盡光輝的豪華宅邸。

它漂浮在運用科技手段模擬出的虛假星空下，整體呈現出拼接而成的不規則的卯榫結構，以緩慢的速度不斷自傳，模擬出日月星辰隨時間變化方位的景象。大片大片的植物莖葉纏繞著銀白色的方形廊柱，螢火蟲在葉片間穿行，薄霧般的等離子瀑布從建築物的最頂端流淌下來，沖刷進下方黑暗的無盡虛空，瀑布前方有個占地面積數千平米的花園，草坪上的綠色植物被光芒映照成藍紫色，隨空氣流動而輕微搖擺。

托尼·斯塔克正半蹲在草坪中央，懷裏半抱著一個年幼的女童，口中說道：

“聽我說，把它扔出去，摩根，瓦克會替你撿回來的。”

女孩聽話地把手裏的網球擲向空中。當它抵達最高點時，一只展開翅膀有數米長的鵜鶘憑空出現，張開大嘴猛地叼住了網球。它扇動著鑲有黑邊的白色翅膀，洋洋得意地在摩根頭頂飛了一圈，然後長長的脖子蠕動一下，在小姑娘期待的眼神裏把構成網球的代碼串‘咽’了下去。

摩根呆住。

幾秒鐘後，她氣得追著鵜鶘跑，她的缺德老爸得逞之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緊接著，托尼望見了站在草坪邊緣的赫爾克裏。

“你來了？”他撐著地面爬起來，自然而然地走近，露出了在燈光底下有明顯皺紋與白發的腦袋。意識世界的托尼·斯塔克穿著一件棕色的短袖T恤，下半身是條松垮的沙灘褲，腳上踩著雙拖鞋，整個人都顯得不修邊幅，他湊過來捏了下赫爾克裏的肩膀，問道，“怎麽樣？”

赫爾克裏聽不懂他在問什麽，就沒有回答。他回頭看著鵜鶘和摩根，聽見托尼打了個響指，一人一鳥眨眼間消失了，他們留存過的地方有肉眼可見的能量場漣漪。

“你不肯覆活小辣椒以及把摩根送進來，我就只能試著自己造了。”

從托尼口中聽不出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赫爾克裏跟著他走進大廳，看到了一個有點像斯塔克大廈、又比那繁雜混亂得多的大廳，他們走了快有五分鐘才見到個堆在角落的小冰箱。托尼彎腰拿出兩瓶橙汁，將其中之一扔給赫爾克裏：“家裏有未成年，沒酒喝，你湊合一下吧。”

他們在沙發上清出一小塊空地坐了下來，托尼五指交叉抵著下巴，用審視的目光觀察著赫爾克裏，說道：“既然你下定決心前往21世紀後過了這麽久才回來，看來是出現了一些意外？你失憶了？”

赫爾克裏不禁為掩飾此刻驚訝的心情喝了口橙汁——口感和現實裏的果汁一模一樣，甚至是他會喜歡的那種昂貴、多果肉、無添加劑的類型——然後說：“我都不知道我們兩個誰才是偵探了，鋼鐵俠先生。我表現得有那麽明顯？”

“還行，主要是我了解的信息足夠全面。”

從偵探的表情中看出情況沒多嚴重，托尼松懈下來癱倒在椅子上，“但你能找到這，說明有人幫你。是摩根？她又有什麽作業題做不明白了非得來找我？”

“……在我的認知中，摩根·斯塔克現在有將近110歲的生理年齡。”

“當然。”托尼不耐地說，“自從我的人格完善以來，這裏的時間流速和外維度——也即你眼中的現實世界保持同步，可以說我是親眼見證摩根逐漸變成年齡是外面那個鋼鐵俠倍還多的老太太的，剛才那是個玩笑話，或者你也能理解為我在暗示地問你機械之心圖紙是不是又出了問題。”

“那倒沒有。”赫爾克裏實話實說，“不出意外的話，異聞宇宙和21世紀的競爭快要結束了。”

“是嗎，原來到這一步了。”

托尼出神地望著果汁杯思索半晌，接著他站起來：“作為真正和你認識了半輩子的人，我對你的了解遠超乎你的想象，趁這個機會你有任何問題問我就行。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帶你去看一個人。”

“這裏還有別人？”

“除了你以外的生物都是由記憶塑造的半成品。如果像我這樣的完整存在能稱之為人的話，沒錯，偵探，這裏還有第二個‘人’。”

他帶著赫爾克裏乘坐電梯來到建築物頂層，赫爾克裏看到了等離子瀑布的源頭：一泊藍紫色的、倒映著星空的清澈水潭。水潭表面漂浮著一座子彈頭形狀的小船，托尼坐到船裏面對著赫爾克裏招手：

“快來，我們要去到另外的宇宙氣泡裏。”

小船啟動了。它帶著明亮的尾焰向一塵不染的星空沖去，當抵達群星掩映下的某個點時，只聽‘啵’的一聲，宛如水泡破裂後發出的聲響，赫爾克裏他們跨越了宇宙間的壁壘，來到意識世界的另一端。

赫爾克裏眨了下眼睛。

他被面前的事物晃得頭暈。那是個得有幾千米高的大廈型建築，一眼根本望不到頂端，層層壘砌的磚石廣場前方有一扇宏偉的門，門板上面掛著黑底白字的牌匾，寫的是：

超級英雄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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